卢今章教授的声音，温暖而有穿透力，语调平和而坚定。
“那是很多年前，万耀华找到了我。”
万耀华？那个给自己案件卷宗的派出所所长——万所？
“当时他来我家诉苦，说手头有个棘手的案件，搞得他焦头烂额。准确地说，他是来找卢灌的父亲，他们是发小，更是多年的老同学、好朋友。”
“饭桌上，万耀华说起了那个案件。他说，案犯起初拒不认罪，后来他们使了些手段，案犯松了口，可是，后来又翻了供。这让他们很头疼。本来猥亵、侮辱这一类的犯罪行为就比较隐蔽、私密，证据就很难收集。”
“从主观上出发，万耀华很痛恨这种人渣。换个其他人，哪个人会不痛恨这个嫌犯？要知道受害的那些个小姑娘，最小的才是刚刚能走利索路的孩子啊！”
“万耀华问我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催眠嫌犯，让他说真话？”
“我噗嗤笑了，他以为是演电影呢，用个钟摆就可以让人陷入深度昏睡，还能如他所愿地全盘交代？真是异想天开！要真是有那个效果，那所有的审讯工作不要太简单！直接催眠嫌疑人不就可以了？”
“万耀华被我说的更烦闷了。那晚他走后，我先生卢灌的父亲问我，能不能想想办法，帮帮他这个好哥们儿。”
“我想到了手里的一个研究课题，当时愿意研究的人本就稀少，再加上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合适的研究对象，课题基本处于停滞状态。在我导师手里就放了一年。”
“起初，我也很犹豫的。毕竟，这个案件里涉及到的受害人人数实在是太多了、年龄又都偏小，当时又没有可参考的案例。我确实有些担心，我便跟导师商量了很久。我们都不想放弃这个机会。”
“又经过慎重考量之后，我决定一试。于是，我跟万耀华透露了我的想法。”
“万耀华一听，自然是举双手赞成。上级给他下了限期破案的命令，而且这个案件性质极其恶劣，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，当时，不管女儿多大年纪，父母都不敢让单独出门，老百姓也传的沸沸扬扬。万耀华的压力很大。”
“于是，我临危受命，就这样参与了这个案件的侦查工作。”
“慎重起见，我当时是特意写了一份书面申请的，在这份申请里面，我把自己的工作思路都清清楚楚地写了下来。我不会去接触那个嫌疑犯，我只接触那十一个受害人。”
“我根据那十一个受害人的年龄，做了细致地规划，甚至列举了对每个人提问的问题。”
“当时派出所的领导一看到我的书面申请，当场就拍板同意了。”
“就这样，我在派出所的询问室里，见到了那些小姑娘。”
卢今章说到这里，停顿了许久。
卓远：“您用了什么方法去获取她们原本非常不稳定的陈述呢？”
卢今章眼神有些涣散地盯着病房的天花板。
隔了半晌。
“卓律师，你觉得你的记忆会被篡改吗？”
卓远：原来是这样吗？
卢今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人的记忆，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靠，是可以被篡改的，甚至原本不存在的、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可以被植入到我们的记忆之中。”
“卓律师，我这么说，你信吗？”
“我信！”卓远回道。刚刚，卓远快速地在系统的心理学大部头里搜索了一番，真的找到了关于“虚假记忆”的详细描述。
“你一定很好奇吧？”
卓远诚实地点了点头。
“我第一次跟这些小姑娘接触时，她们大多数也都否认了对嫌犯的指控。”
“我并没有气馁，因为我很清楚，小孩子的说法总是变来变去。再加上，她们并没有跟父母隔离，事实上，我们也做不到这一点。”
“没错，孩子会受到父母亲情绪、言词的影响，再加上年龄小，描述不准确。”卓远说道。
“不止这些，几岁的小孩子，其实也是有基本的羞耻心的，这一点也是我们难以获得最真实反应的拦路虎。”卢今章看了卓远一眼，补充道。
“接着，第二步，我给孩子们看了动画片，并用动画片里的角色玩偶，与小姑娘们对话交流里面有趣的事情，并且鼓励她们说出自己的恐惧、不安，以及身体遭受的不适。”
“孩子们接下来的表现让我很意外，她们都开始详细地描述自己的遭遇，非常生动，甚至达到了让我匪夷所思的地步。她们的证词中出现了‘坏蛋’、‘强迫’、‘抚摸’、‘威胁’，甚至还有‘魔法’、‘小丑’、‘侵犯’、‘性要求’这些词语。”
“卢教授，询问持续了多久？”
“不到四十天。”
“询问了多少次？”
“每个小朋友的次数不一样。最少的也有三次，多的六七次。”